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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后传销总裁的谎言世界
作者:龚柏威  文章来源:红网-潇湘晨报  点击数 109  更新时间:2013/2/26 17:18:24  文章录入:admin

 

1月24日,王正辉被收押在长沙市第二看守所。图/记者谢长贵
 
1月24日,王正辉被收押在长沙市第二看守所。图/记者谢长贵
 
  他见识了太多谎言,又编造了太多谎言。在谎言中,他越陷越深,“对我来说,这不是在砸钱,而是在砸脚,不但砸了自己,也砸了亲友。”传销的危害,从来不只局限于经济层面,更是一场人性深处的灾难。

 

  王正辉“栽了”。
 

  这个住高档小区、开奔驰,只抽芙蓉王、系金利来皮带、穿雅戈尔(600177,股吧)衬衫的人,如今身陷看守所。往日在人群中的高谈阔论也不见了,在看守所,他话不多,大口吸着5元一包的白沙烟。

 

 
   今年1月12日,长沙出动1500余名警力,一夜间捣毁378个传销窝点,抓获传销骨干128人。王正辉是其中4名最上线之一,俗称“总裁”。
 

  王正辉说,在传销组织里,解释谎言有三种。

 

  一种是黑色谎言,比如坑蒙拐骗,欺诈;第二种是白色谎言,类似医生对癌症病人说“你没事”;对付亲友的则是红色谎言,“是提供一个机会来赚钱,谎言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精密谎言帝国里的逆袭“屌丝”

 

  在团队里,王正辉是个传说,一个“屌丝”逆袭的传说。
 

  王正辉,1982年生,江苏连云港(601008,股吧)人。他原本是个货车司机,一个艰难维持两个孩子生活的父亲。加入“连锁经营业”两年多,他爬上金字塔的最顶端:总裁,据称身价千万。

 

  在长沙市第二看守所里,王正辉提到这些,只是尴尬地笑笑:“都是些噱头。”
 

  过去一年多,他一直在刻意制造这些噱头:他前后购置了两台车:天籁、奔驰;他只抽芙蓉王,只喜欢金利来皮带、雅戈尔衬衫……

 

  总裁不时需要现身说法励志。
 

  一些底层业务员抱怨:既然这么赚钱,为什么现在生活这么苦?

 

  “能吃苦的人吃一时的苦,不能吃苦的人吃一辈子苦,主要是磨练你的意志,让你尽快成功。如果给你一个优越的环境,你就会懒惰的,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了。”
 

  王正辉说,这个问题他在加入传销之初也问过上线,后来又无数次被人问过,实际上都有“标准答案”。

 

  这些标准答案已成系统,一定程度上维系着“公司”的运转:为什么媒体报道是非法传销?答:因为国家维持生态平衡,要宏观调控,以限制人数;为什么出入都要神神秘秘?答:因为不能扰民,打扰别人的正常生活……
 

  荒诞的逻辑层层演绎,构建出一个精密的谎言帝国,越来越多的资金被套入、重新分配,这个无产品、无场地、无资质的非法组织最终涉案金额约2亿元。

 

  再精密的谎言也不能在“所有时间里,骗所有的人”。
 

  今年1月12日,王正辉栽了。

 

  在长沙某高档小区,他被长沙公安局雨花分局侯家塘派出所民警抓获,罪名是“涉嫌组织领导传销”。
 

  侯家塘派出所所长张良友说,最初举报并促成这个传销组织摧毁的,是最下层的三个实习业务员。

 

  王正辉从“神坛”跌落谷底。得知骗局后,被遣散的受害者临行前,“恨不得要揪出他来,吐一口唾沫,扇他几个耳光。”
 

  装点门面的车其实是借钱买的

 

  王正辉一直自称“幸运儿”,多次对下线谈起自己“敏锐的判断”。
 

 

  2010年6月,还在老家开车的王正辉接到一个电话,他“果断选择机会”,只身一人来到长沙。

 
  刚到长沙的王正辉,“受到未来大富翁”般的高规格接待:有人早早来火车站接站,出站后拦台的士,将他直接送到汽车南站附近的一所民居。
 

  第二天,有人陪他游览长沙。

 

  第三天,有人跟他谈理想、谈社会、谈人生。
 

  一个星期后,他正式接触“1040工程”。

 

  何谓“1040工程”?这是一个被传销组织包装成有“国家背景”的“纯资本运作模式”。
 

  王正辉说,入伙时,被要求先交69800元,购买21份产品:1×3800+20×3300=69800元。

 

  为什么第一份要3800元,另外20份只要3300元?
 

  “我们的解释是,多出的500元是用来购买产品。”王正辉说,其实“连锁经营业”没有任何产品,场地也没有,就是租个房子,把底层业务员安排住在一起。

 

  接下来的工作,是发展3个下线,3个下线再分别发展3个下线,当发展到27人的时候,即可晋升为“老总”,每月拿“工资”。
 
 

  “1变3、3变9、9变27、27变81,81变243,直接或间接吸纳的金额已经达到(1+3+9+27+81+243)*69800=25407200,其中45%上缴国税,10%缴个税,剩 25407200*(1-45%-10%)=11433240,再除去各项费用,最终为1040万。拿满这1040万,就完成“资本运作”,从“组织”中出局。

 

  据专案民警介绍,传销者的身份也会随着累计的份数而改变,主任之上是经理、高级经理(传销团伙中称“上总”),再往上是总管、大总管和总监、总裁。这就是传销组织里的“五级三阶晋升制”。
 

  王正辉说,因为手上的钱不多,他第一次买了18份,第三天借到钱后补齐另外3份,他越过实习业务员、组长,直接升为主任。

 

  2011年7月,经过一年多累积,他成了“上总”。又经过不到一年,他成了“总裁”。按常规,他的“1040”工程就要“封顶”,他将出局。
 

  “这只是一种理想的状态。”王正辉说,成为总裁后,他才知道包括他本人在内,几乎没有一个出局者捞到1040万。

 

  他说,他最终只赚了100多万,用来装点门面的车,都是借了不少才买来的。
 

  宝马车遭了小偷,他们不敢报案

 

  打电话拉王正辉来长沙发展的,是他堂弟王坤。
 

  入伙后,上线让王正辉列了个名单,上面都是他的亲戚、朋友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拉亲友入伙是传销组织中的一个显著特点。”专案民警说,王正辉升为总裁后,配备的教育总监、教配总监、自律总管、自配总管、能力总管、能配总管等6个岗位中,5人均是同一姓氏,且为亲属关系。这些人当初均是王正辉的下线。
 

  “我一直认为是给他们提供发财机会。”王正辉说,成为“上总”后,他才发现这是个骗局。但很快,他又想通了,“确实能帮他们赚到钱”。

 

  底层业务员则没那么幸运。据了解,被王正辉的亲友连哄带骗拉入伙的几个举报人,七拼八凑交了申购款后,所剩无几,最后报警、接受调查期间的生活费、回老家的车费,都是侯家塘派出所资助的。
 

  张良友称,传销的实质就是以高回报作为诱饵,通过层层谎言,颠覆人的价值观,吸引一些急于改变现状、憧憬一夜暴富的人,但很多人最后血本无归,甚至家破人亡。

 

  王正辉说,在传销组织里,解释谎言有三种。
 

  一种是黑色谎言,比如坑蒙拐骗,欺诈;第二种是白色谎言,类似医生对癌症病人说“你没事”;对付亲友的则是红色谎言,“是提供一个机会来赚钱,谎言只是一个工具而已。”

 

  当“上总”之前,王正辉遭遇了一次“红色谎言”的尴尬。
 

  他的一个朋友,也是他的下线,在加入3个月之后,要求王正辉退还入伙的69800元。

 

  “按照规定,钱是不能退的,但可以找到新人进来转让。”王正辉说,组织中的规定和纪律很严格,发现违纪会严格处罚,“连相互之间借钱都不允许。”
 

  后来,王正辉老家的亲戚还是把“入会费”退给了这位朋友。

 

  王正辉说,他当时气得要和这位朋友绝交,“这么好的发财机会都不珍惜!”
 

  成为“上总”、明白骗局之后,他几次想拨通朋友电话,“表示歉意吗?说什么也不好,所谓红色谎言,只是一块幌子,用来遮挡自己内心中的最后一点光明。”

 

  “传销组织是另外一个世界。”王正辉说,为方便洗脑,下层会被要求不和外界有过多联系,上层为了不暴露,也要和外界保持距离。
 

  张良友说,“连锁经营业”被摧毁前,另一名总裁的宝马车被盗了两只反光镜,价值上万元,但几个总裁一合议:不报案。

 

  钱为何这样分,总裁也搞不清楚
 

  成为总裁,王正辉才开始掌握团队最核心的机密。

 

  机密存在一个U盘中。王正辉记得,堂弟王坤把U盘交给他时,是在一个晚上,“感觉很神秘”。
 

  这个U盘在王正辉被抓获时找到。U盘中装有一个财务软件,分为人事线和资金线,涵盖王正辉团队成员姓名、入伙时间、上下级关系、工资分配等,一目了然。

 

  王正辉说,新入职的人要填写申购单,“他们在银行汇款,将钱打入指定的两个账户,凭回执单填写申购单,我将回执单录入到软件中,系统自动生成资金分配。”他说,申购单收上来后,他会亲自销毁。
 

  这些资金如何分配呢?

 

  “以新晋主任购买21份共计69800元为例,推荐人可以得到6150元、主任1520元、经理6405元,二级经理2394元,三级经理1596元,总监10500元。另外有19000元会退还给申购人。”
 

  “余下的估计是税金,我怕搞错,从没动过。”王正辉说,成为总裁后的8个月时间里,大概经手了3000多万资金。

 

  钱为什么要这样分配?当上总裁的王正辉说自己也弄不清楚。有业内人士说,传销一直对外宣称,这样的模型是150年前两个哈佛大学学生创立的,到底是不是最佳,还没人深入研究。
 

  让王正辉觉得神秘的,不只是资金分配模式。

 

  王正辉说,虽然是堂弟叫他来长沙,但自己的直接上线应该是另一个人。但直到成为总裁,他还没见过此人。他说,他怀疑,这个神秘人物根本就是堂弟杜撰的。因为,他之后也选择了同样杜撰出的富翁在他直接发展的3名下线中,两个是虚拟的。
 

  “为维持这两条下线,我不断砸钱。”王正辉有点自嘲地笑笑,“如果按照团队里的计算,这两个虚拟的人也是大富翁,而且是神秘的大富翁,只是对我来说,这不是在砸钱,而是在砸脚,不但砸了我自己,也砸了我的亲友……”

 

  说罢这些,他不再言语,大口地吸着5元一包的白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