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本文 打印本文  关闭窗口 关闭窗口  
内蒙古记者跨省调查河南新型传销村
作者:凡易  文章来源:正北方网-北方周末报  点击数 133  更新时间:2012/12/30 15:26:05  文章录入:admin

 

1.生活环境
 

 

2.难以下咽的伙食
 

 

3.没有任何家具的客厅
 

 

     在网站发布招聘信息,骗急于找工作的大学生——

 

  ■当地警方称,利用网络搞传销效率很高,一个人一天就能发几十条。而咱们国家很多招聘网站相关的审核机制不严,这就令犯罪分子有机可乘。另外,从立法上讲,传销犯罪判得太轻,很多人刚放出来又去搞了

 

  “谁能想到网上找个工作能出这事儿!”12月12日,回到呼和浩特的受害人张宇森(化名)对《北方周末报》说。

 

  国庆长假期间,内蒙古籍男子张宇森接到了来自“河北电力建设第一工程公司”的邮件,通知其已被录用,速来洛阳上班。

 

  “我9月底刚结束了一份地质测量的工作,月收入4000多元还不错,就是工作环境比较差,吃不好也睡不好,干了半年一狠心给辞了。”接下来的日子,张宇森大量在网上投简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回应。”

 

  来洛阳前,他也怀疑过:河北的公司为什么要到洛阳上班?对方说,岗位是跟着项目走的——很多地质测量工作者都是这样,哪儿有项目就去哪儿。

 

  张宇森便打消了顾虑。

 

  10月15日,张宇森乘火车来到洛阳,见到了招聘他的“电力公司”职员王某和翁某。王某驱车把他拉到郊区一个叫李家洼的村子,张就在这个地方呆了一个多月。

 

  12月12日晚,张宇森向《北方周末报》讲述了他在洛阳被传销组织非法拘禁的经历;随后其拨通了洛阳市公安局的电话报案。《北方周末报》记者在同河南省公安厅宣传处、经侦总队取得联系并获得采访许可后,于12月14日与受害人张宇森一起坐上了开往洛阳的火车。

 

  结构:每人交3900元;传销分5个等级

 

  12月15日晚,一身便装的洛阳市公安局氓山区派出所5名干警来到张宇森所住的宾馆了解案情。

 

  张宇森告诉办案民警,他是10月15日下午3点多下的火车。“电力公司”没有派人接他,而是让他去一个叫广州市场的地方。到了广州市场,公司的王某、翁某跟他在一家快餐店坐了近两个小时。二人详细盘问了他的经济状况、家庭背景、工作经验,但每当张宇森问起“公司”的情况,两人就顾左右而言他。

 

  晚上6点多,张被带到了郊区一座农家盖的带院子的3层楼房里。一进门,看见一屋子人和大通铺,张宇森就明白了——传销。他提出要走,一个姓吕的人打了他并收走了他的手机,之后屋门被反锁了。

 

  张说,据他所知,李家洼村有13个这样的窝点,每个窝点大概住15个人,大约只有1/3是无辜受害者。犯罪嫌疑人为了防止受害人结盟反抗,经常给他们调换住处。

 

  这个传销组织的结构由上到下分为:商务经理、业务经理、业务科长、业务主任和业务代表5个等级。“他们卖一种叫‘金补雪蛤王软胶囊’的东西,一盒3900元,但是就算交了钱,东西也不给你,只让你看一眼。他们最终目的有两个:一是让你交这3900元;二是帮他们发招聘信息,骗更多的人。每骗来一个人,并且这个人交了3900元之后,就会给你一定的提成。交了钱,并且愿意帮着他们骗人的就是业务代表,提成545元;往上是业务主任,提成700元;再往上是业务科长,也就是每个窝点的头儿,又叫寝室长,提成1050元;业务经理提成1470元;商务经理是最大的,只有一个人,3900元里他要拿1820元。”

 

  张说,其实提成的钱很有限,得利最快的方式是差额奖金。以寝室长为例,他的差额奖金为1050元减去下家的700元再乘以他手下的业务主任的人头数。一般每个寝室都有五六个业务主任。“据说钱是每月一结算,但我从没见过他们领钱,问那些被骗来的人分了多少钱他们也不说。”

 

  除了3900元,在窝点生活的人每月还必须向寝室长交180元的生活费;如果随身带的钱花光了,寝室长会让他们开着免提给家里人打电话要钱。“不交3900元他们也不会强求,顶多不让回家;但不交生活费真的会挨打。”张说。

 

  生活:唱歌唱到没歌可唱;一个胖子1个月里瘦了30多斤

 

  传销窝点里的日子极其枯燥,受害者们每日的生活就是聊天、听课、做游戏、吃饭、睡觉。

 

  课分两种:大课在氓山洗浴中心隔壁的民宅内上,一上10几个小时,中间有20多分钟的休息时间;小课就在他们住的地方上。课程最主要的内容是曝社会的负面新闻;然后宣传传销的好处、科学性,强调它是一个致富捷径。大课学员只听一次,由“客户经理”讲;小课由寝室长或被洗脑成员讲。听课的时候,寝室长等人会采用警告或打骂的方式“教训”那些听课不认真的人。

 

  游戏只有一种:玩扑克。输了的人会被罚做自我介绍(家在哪、家庭状况、学历、工作经验),或唱歌。用张宇森的话讲:唱歌唱到没歌可唱,自我介绍做到每个人的身家都能倒背如流。

 

  “每天就吃两顿饭。规定晚上9点多就得睡下,5点多钟起床,早上6点40之前就得吃完早饭,下午是2点吃。饭是轮班做的,每次两三个人。馒头、稀粥,再炒个菜。也没别的菜,就是土豆、茄子、胡萝卜。其实都不会做,能吃就行呗。我在那儿别的没学会,倒学会活面、蒸馒头了。”张说,自己晚上经常被饿醒;还亲眼看见一个胖子1个月里瘦了30多斤。

 

  每隔一段时间,寝室长会把没收的手机还给寝室成员,让他们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说单位的各种好处;打过来的电话,也会让他们开着免提接。“寝室长领导着一些曾经是受害者后来被洗脑的人,拘禁普通受害者。普通受害者的活动范围一般只在寝室内,就算打水、上厕所也有人看着。想获得外出的自由,就必须交3900元。”张宇森告诉本报记者,外出是指组织上安排人去网吧发招聘信息,发完了就能上网玩游戏之类的;也可以去商场买东西或到洛阳市里转一转、逛一些免费的景点。但只要涉及到与寝室外接触的事情,就会被两名以上的铁杆洗脑者监督。通常早上7点多出门,中午12点前就回来了。尽管如此,由于寝室里的生活实在太过枯燥,为了获取这一点点的“自由”,很多人都把钱交了。

 

  “不交的怎么办?”

 

  “他们在接人的时候通过聊天就大概知道这个人的情况了。30岁以上的不要,胆子太大的不要,太穷的不要,家在河南的不要,洛阳有亲戚朋友的不要。偶尔有实在交不起的,住上一段时间,威胁几句让他们不敢报案后,就偷偷放回家了。”

 

  张宇森在来“组织”的第8天就交了3900元,但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连一个咨询招聘的电话也没“邀”(骗)来,还经常闹着要走,最终组织上同意让这个“业务能力极差”的人回家,走时同样威胁了他。

 

  威胁的话无非两种:一.“呆了这么长时间,你也是共犯。就算你不承认,我们这么多人就说你是共犯,你也没办法”;二.“你看我们这么大势力,公安局为什么不管?我们早把他们买通了。”

 

  言及至此,坐在床上的5名干警中,领头的张警官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眯着眼睛掐灭了手中的烟头,说:“行了。明天早上9点,带我们去抓人。”


 

  抓捕:救出4名受害者;抓获犯罪嫌疑人9名

 

  第二天9点,张宇森和本报记者上了警车。车上有3位警官,其中一位姓尤,是队长。“现在往窝点那边儿去,咱们不下车,到了地方你指给我们看。”尤队长对张宇森说。

 

  到了李家洼村,张宇森指认了自己曾经住过的3个窝点。之后车子开到了氓山区派出所,在二楼的案件侦办大队一中队张队长的办公室内,包括张宇森和本报记者在内的8个人,开了一个制定抓捕方案的小会。

 

  抓捕最难的部分在于如何进入寝室的门。大队孙教导员告诉本报记者,类似的案子他们已经办过很多,李家洼本身就是个传销聚集地,大概有上百个这样的窝点,前几天还在这儿端了一个窝,救出了4名大学生(办公室墙上挂着他们送来的锦旗)。但是这样以寝室为单位的窝点,大都是犯罪分子租当地村民的房子。依照相关规定,没有特殊情况公安机关不能在未通知房主的情况下破门强行进入。

 

  “这些人狡猾着呢。他们也懂法,每天研究怎么对付我们。村里这些房东大都在市区里住,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好几次明明知道里边有人(搞传销),但叫不开门,最后也没办法。还有的房东本身就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但为了钱不仅不报案,我们去抓人时还通知他们转移。”孙教导员说。

 

  抓捕的第二个难点在于,是否有人愿意作证。“光你(张宇森)一个人说不行,必须有两三个受害者愿意指认拘禁他们的人。但是谁知道他们呆了多长时间,有没有被‘洗脑’。要是抓了以后没人出来作证,麻烦可就大了。”张队长皱着眉头说。

 

  正在讨论中,联合执法的工商所的人到了。“既然来了就走吧。碰碰运气!”张队长说。

 

  派出所警力有限,不可能一下子端掉3个窝点。11点左右,3辆警车停在了张宇森最初住的那个3层小楼门前。

 

  一名干警去开院门,门里传来一只狗狂吠的声音。那名干警弄了半天也没打开门。张宇森见状心里着急,走上前去帮忙,很快门就开了——原来只是上了栓,没上锁,而以往他们每次外出里面都是锁着的。

 

  张队长掏出催泪瓦斯喷了门口那只大黄狗几下,狗很快就趴到一边不叫了。一行8人鱼贯上了3楼,刺鼻的装修涂料味呛得大伙差点流眼泪。

 

  张警官等人叫了近半小时的门,无人应答。这时,房东被找来了,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她很不情愿地把钥匙交了出来,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

 

  门开了!两名警官迅速冲进屋内,率先将蹲在门边望风的两名犯罪嫌疑人按倒。这是一间三室一厅的房子,约有100多平方米,很阴冷,最大的一间屋子里有一张大通铺,坐着10几个盖着毯子的人。“都出来,蹲下!”

 

  张宇森一眼就认出了曾经看过自己的四五个人,包括给他讲课的“业务科长”张某和吕某。回到派出所,经审问,确定此次行动一共救出了4名受害者,抓获犯罪嫌疑人9名。

 

  “一般上午也就三四个人在家,剩下的都去发招聘信息了。没想到今天抓了这么多人。”张宇森说。

 

  据一名受害者小郭称,当天张某和吕某觉得太冷了,就没让大伙出去。

 

  形式:发布招聘信息;主要骗急着找工作的大学生

 

  小郭今年24岁,来自山西运城。之前她在当地某私立中学当英语老师,后来接到了“重庆电力公司”的录用通知书,觉得这边待遇好就过来了。还好,她在这个窝点里只呆了两天。“太感谢你们了!我昨天一夜没睡,就想怎么逃跑呢。跟他们搏斗又怕他们打我,只能盼着有人来救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小郭知道张宇森千里迢迢主动来救人的事情后,对张宇森和本报记者说。

 

  “没什么,当初我也盼着有人救我来着。”张宇森笑了笑。

 

  尤队长告诉本报记者,最近几年传销案的作案方式较以往有了很大转变。以往犯罪分子总是利用亲朋好友的关系来骗人,一般不会剥夺受害人的人身自由;但近几年由于人们对传销越来越防范,他们开始转变策略,借全国各大知名企业的名头,在各种招聘网站发布招聘信息,主要骗急于找工作的大学生。一旦骗来人就进行非法拘禁,利用大学生涉世未深的特点对他们进行威逼利诱,以帮助主要组织成员获利。

 

  “利用网络搞传销效率很高,一个人一天就能发几十条。而咱们国家很多招聘网站相关的审核机制不严,这就令犯罪分子有机可乘。另外,从立法上讲,传销犯罪判得太轻,很多人刚放出来又去搞了。”孙教导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