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顽疾传销：一个农民工的千万富翁梦(4)

 

 

　　

 

　　是什么让你如此无知？

 

　　传销，从名字看就是传播销售。然而慢慢成了欺骗，谎言的代名词。它夸大其词，伪造领导人讲话、编造媒体报道，用虚假的刊号出版非法教材，制造着虚无缥缈的发财神话。

 

　　这个令人唾弃，引人憎恨的毒瘤却很难一刀铲除，而且令一些人深陷其中，任你费尽口舌当局者却无法自拔。传销就如一株妖冶的罂粟花，传销者享受毒品世界里的美梦，而不愿看到其毒性。

 

　　被人嗤之以鼻的传销在某些人眼里缘何魅力如斯？曾经身陷传销的老刘说，因为传销给大家造了一个梦。梦是什么？传销组织学习的一本教材里说：梦想是一种情绪状态，这种情绪状态是热情的，这种热情可以让你创造出无法想象的奇迹。投资3800元赚380万不是个馅饼，它就是个奇迹。

 

　　为了让这个大家相信奇迹会出现，传销组织想尽办法让员工感受到热情，保持热情。对新人，热情更是体现得无微不至，大家会为你打洗脚水，为你端茶倒水，甚至不惜用色诱。你会觉得自己找到了亲人、知音、尊严与荣誉。继而满怀期盼与好奇钻入了圈套，被人骗，或者也开始骗人，但最终成为了传销组织者赚钱的炮灰。

 

　　2010年，作家慕容雪村在传销窝点卧底23天，写出了一部纪实打传作品，对待传销者，慕容雪村是又怜又气：“那些善良而单纯的人们，那些连袜子都买不起的人们，那些一生受苦、一生不曾作恶的人们……我大声问你：你如此朴实，如此善良，可你怎能如此无知？”

 

　　前三天他们大打温情牌

 

　　老刘是受骗者，妹夫以开建材商店为名，将他从山东骗到了石家庄。老刘说，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被骗了，所谓的建材商店根本就不存在。但是他不愿意承认，因为他看到的都是笑脸，感受到的都是温暖。打一次牌，喝一次茶，他都和对方成了朋友，说一句笑话，大家会哈哈大笑，一口美食，有人会拿来说，“刘哥，你尝尝。”十多年来，老刘长期在工地打工，每天收工后第一件事是吃饭，饭后就想倒头睡觉，工友们大都闷头干活儿，没时间，也没精力说笑。在石家庄，他觉得自己口才似乎也有了长进，还有人夸他幽默。

 

　　老刘将其总结为归属感。老刘说，在石家庄这半年多时间，他渐渐把传销看透了，也基本了解了传销人员的拉拢新人的伎俩。传销业有句话叫“前三天感情留人后三天行业留人”，归属感正好迎合了每个人的感情渴求。做传销的人大部分存在失恋、家庭破裂、事业失败等背景，他们本来情绪低落，意志消沉，正在人生的低谷期，传销组织的感情牌正如扔给他们一根救命稻草，殊不知，这正是传销业发展人头的欲擒故纵之计。笑脸看多了，好话听久了，就会产生一种错觉，“这么多好人都在从事这个行业，怎么会骗我呢？”

 

　　老刘说，在他所在的团队里，每个成员均是同事，也是兄弟姐妹，不以过去论英雄，扫厕所的工人，身缠万贯的老板，加入传销后地位都是平等的，大家均以业绩说话，靠发展人头赚钱，只有赚钱多少，没有权利大小。团队中不乏医生、教师等层次相对较高的人员，但是成员大部分来自农村或者生活底层，他们最怕的就是白眼与歧视，这种平等地位让大家保持了尊严，有时候明知道是传销，也不愿离开，更要命的是，大家都在重复着一个谎言，编造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财富梦“投资3800元赚380万”。

 

　　也有很多是感情依赖。老刘告诉记者：“规定里的三大高压线明确指出不让谈恋爱，乱搞男女关系，但是一个屋子里住两男两女，怎么会不乱搞男女关系？为什么要这样安排房间？为了拉下线，很多人都成天在网上聊天，将网友骗过来，这些网友过来后慢慢发展成了恋人，明知道是传销，有时候也不愿走。”老刘说，这就是色诱吧。

 

　　虚无缥缈的发财神话

 

　　传销业充斥着谎言。

 

　　前几日，新华分局在传销窝点找到大量传销书籍，类如《连锁行业之资本运作》与《实战宝典》，其中有一篇为梦，书中说：小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或理想，可随着年龄增长，我们很多人离这个梦想越来越远，我们的梦想哪里去了？答案是：有人偷走了它。那就得把它找回来。你的成功不会超越你的梦想，所以你的梦想要足够大，要狂野。两年赚380万元就是一个清晰的梦，而连锁经营就是实现这个梦想的途径。你没有学历，没有资金，这都没关系，因为成为百万富翁的因素中，梦想和态度永远占90%，技能和技巧只占10%。

 

　　为了让大家相信这个梦是真实的，可以实现的，传销组织每天都在上课，要求大家逐字逐句学习传销书籍，甚至要背诵励志书籍《羊皮卷》。学习还得做笔记，写心得。他们学习的是歪理邪说，运用的也是歪理邪说，但是为了愚弄成员，尤其是为了拉拢新人，他们将其进行了美化，将传销伪装成了国家支持的产业。“连锁经营”是典型的传销，但是他们不承认，为了让大家相信“连锁经营”是合法的，组织者甚至会伪造中央文件与国家领导人讲话。老刘醒了，知道“连锁经营”就是传销，但是他还没有领悟透彻，直到最后他还认为他学习的书籍是国家出版的，文件与讲话是真实的。老刘说，他学习的文件上说1998年汶川地震，温家宝总理曾经告诉受灾群众，每人给5000元，让大家去各地发展“连锁经营”。这件事媒体也报道了，应该是真的吧？“重复是一种力量，谎言重复一百次就会成为真理”。公安新华分局经侦大队侦查员宋玉(化名)有着多年打传经验，他说，传销组织不停地重复着谎言，所有人都生活在谎言之中，久而久之，就会形成一个扭曲的群体价值观，令参与者沉迷其中而不自知。宋玉说，人都有求财欲，传销组织将其列入人一生8大需求之首。一个正确认知被蒙蔽的人在巨大的金钱诱惑面前很容易失去防线。一旦他们被洗脑，脑子里一门心思就是赚钱，甚至不讲道德，开始坑骗自己的亲友。

 

　　石家庄市工商局公平交易执法处副处长刘亚军认为，被传销吸引的人首先对传销不了解，但是主要是没有勤劳致富观念，有不劳而获的暴富心理。

 

　　群体亢奋下的投机心态

 

　　在一位传销人员的笔记本上记着这样一段对话：“XX，您还记得投资多少钱吗？”答：“3800元。”“为什么是3800元，而不是4000或5000呢？那是有一定来历的。今天这个生意是国家1998年从国外引进的，根据1997年国民人均收入3700多，为了便于计算，定在3800元，目的是为了给每个普通老百姓一次翻身的机会。”

 

　　在传销行业中，捏造国家暗中支持是一个普遍的说辞，谎称这是新型商业模式，国家要培养一批新型商人。为什么发展下线只要求3人，不是4人，5人？是因为国家还在宏观控制，好事不能全让你占了，还得给别人发财机会。一个翻身机会出现了，你抓住了就能一跃成为社会精英，成为百万甚至千万富翁，而这一切机遇就需要投资3800而已。“没有家底，靠勤劳致富啥时候才能成为社会精英？在诱惑面前，有人就会产生投机心理。”宋玉说，大学生受到高等教育，应该说有较强的判断与认知能力，但是可能面临着就业压力，而传销披着一个新政策，新技术这层外衣，会让其放松警惕，产生与其苦熬，不如搏一把的投机心理。

 

　　传销行业中，经常会有“成功人士”现身说法，他们经常会说，“某某赚钱了，买了别墅，买了宝马。”组织者会告诉下线，等你成功那一天，国家会在礼堂召开表彰大会，给你击鼓戴红花。这时候，你已经是百万或者千万富翁了，你的座驾就是奔驰、宝马。

 

　　在近期新华公安分局查获的传销案中，查获一辆迈腾，一辆奥迪，这是其中两名头目的座驾。“他们赚钱买的吗？”宋玉告诉记者，车辆让这两头目苦不堪言。他们是头目，必须伪装成赚钱的样子，不得已借钱、贷款买了车，每月却为了还贷款发愁。然而传销中层人员会告诉下线，看看xx总，还没有发展到大老总，已经是个成功商人了，如果努力，用不了多久，你们开的车会比他还豪华。这种谎言的效果立竿见影，在一段时间内很能博取内部成员的崇拜。为了发展下线，成员会想尽办法拉人，别人拉不来，就拉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同学，战友。宋玉说，传销组织中，有很多家庭。这次端掉的传销窝点中，竟然有八个家庭还带着孩子，其中最小两岁，大的十五六岁。因为夫妻俩均要“发财”，没人带孩子，只能举家来石。他们坑害了孩子却不自知，还认为自己从事的是一项伟大的事业，是为了孩子将来有一个更好的生活。

 

　　钱砸进去了得捞回来

 

　　山东的老刘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后，知道自己被骗了，但是他前后砸进去了十来万元，这是他全部身家，为此还背上了外债。爱人下了死命令，钱拿不回来，别回家。老刘说，要想回本，他只能骗钱，但是拉了几个人都没骗成。“我已经面临家庭破裂了，不能再坑害别人。”老刘决定金盆洗手，不管爱人是否能原谅他，他要走出这个“坑人的魔窟”。

 

　　宋玉说，像老刘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他们经历了初期的亢奋后，会发现发财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而这时，他们已经被套牢，钱没了，之前为了拉人头，和亲友的感情也断了，他们是进退两难。这时候，他们就会产生一种侥幸心理，如果留下来，损失就像击鼓传花，这块烫手的山芋不定落在谁头上。如果能拉来一人，自己就会减少一分损失。但是往往越陷越深，因为他很可能拉不来一个人头，而这期间还要自己承担花销。

 

　　宋玉说，传销人员可能本质是善良的，但是被洗脑之后道德理念可能已经扭曲而不自知。或者知道了，又急于想回本，只能昧着良心，继续坑蒙拐骗，从事恶业。一位长期研究传销的人士说，传销人员长期处于充斥各种“赚钱”“成功”的小环境，为了给新人洗脑不断地说谎圆谎，最后会形成极度自私自利，善恶不分，拜金主义的群体价值观。他们存在一种博傻心理，认为总有傻子会上当，给自己一个翻本的机会。“打击传销是一个长期的斗争，但是现在大家也在探寻打传新办法。”宋玉说，近年国家打传已经取得了明显成就，但是传销依然未绝迹。这就要求大家分析，是什么给了传销生存的土壤？宋玉告诉记者，以往打传大家会告诉传销者，不能再搞了，这是违法行为，再搞就抓你。后来大家发现，单纯威慑效果不明显，他被遣散之后还会想着回去发财致富。现在大家会加强说教，告诉他传销的危害，必要时也会找曾经的传销人员现身说法。宋玉说，传销人员大部分是误入歧途，或因为感情问题，或面临就业压力，或事业受阻，这就需要整个社会共同努力，给他们找一个宣泄口，找一条出路，让他们能感受到社会这个大家庭的温暖。只有形成人人喊打的局面，传销才会无处藏身，失去生存空间。(本版图片由警方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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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地传销中广为流传的各种悖论

 

　　“新经济模式需要敢想敢做有胆量，想多了会影响你成功”。“要对团队负责，我只负责我三个直接下线”。“只有放弃没有失败，网上说坏话的都是失败者”。“坚持就能成功，他到处找人借钱还在坚持”。“我们不可能是传销，是传销能赚钱也行啊”。“禁止传播消极情绪，我们都很积极没有消极情绪”。“赚钱很快很容易没风险，赔钱是因为你能力不足”。“全国到处都有团队在发展，只有我们是国家支持的真体系”。“警察不抓是合法，警察抓了是调控”，“老总买车是真赚钱啊，老总不买车那是低调”，“你为什么不能逆向思维，坚决不能看负面”。“禁止看电视、上网、喝酒、互相借钱，我们团队的管理很人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