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暗访网络传销 揭秘攒人头的博傻游戏

 

　
　　针对人性弱点精巧设计的传销模式可谓源远流长，网络传销则披上了一身现代马甲。作为一款流传久远的“博傻”游戏，不管产品和服务包装如何花样翻新，真正的商品只有一个，那就是愚钝的下线；传销者的使命只有一条，那就是如何从人群中扒拉出比自己更笨的人，传销者眼中的“成功”与“失败”也由此分野。

　　网上飞来的“暴富机会”

　　“一个全新的互联网商业模式，一个拥有32年经营史、多达数千种产品的百货商场项目，一个轰动全球的最佳电子商务平台，为所有的消费者和创业者提供最佳购物和创业选择，助您实现自己当老板、30岁退休的梦想！只要有时间，只要有电脑，就可以在家创业，足不出户做全球生意！百万富翁不是梦！”

　　天底下果真有这等好事？记者最近就收到这样一封推销邮件，打算深入了解一番，假装对其宣称的模式感兴趣，以一个“IT打工者小王”的身份同“上线”取得联系，经过历时近一周的深入调查，揭开了这家所谓的网络直销企业的运作内幕。

　　点击邮件落款处的链接，自动开启一个基于Web的即时应答系统，一个自称“国际连锁店首席客服”的“创业顾问”开门见山地说：“这是一个全新的经营理念和好的商机，是在家创业平台！您的到来说明您是一位很有眼光的人！”我单刀直入地反问：“你们到底销售什么产品？商业模式是什么？”这位顾问回答：“本国际连锁店是个非常不错的事业机会！低门槛、零风险，公司出钱您来开店！如欲了解详情，请加QQ交谈。”

　　此类组织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我知道，“首席客服”专门负责撒饵，鱼儿入围以后，就交由后面环节跟进。很快就有一个名叫“红樱桃”的人加我的QQ，刚一交流，对方即先声夺人，“祝贺你找到事业新大陆！”还发来一大堆资料，展示该直销公司是如何成功，事业何等辉煌，连腾讯、搜狐、阿里巴巴都不能与之相比。

　　“红樱桃”总结说：如此优秀的公司不值得你合作吗？人生有太多的后悔和遗憾，请好好思考，不要错过良机，宁可明明白白地放过也不可稀里糊涂地错过！

　　如此密集的信息轰炸，短时间内无法一一证实，许多人在第一波洗脑攻势面前就缴械投降。记者有备而来，自然不会轻易被迷魂汤灌晕。“你们公司在中国内地注册了吗？在内地的哪个城市有你们的店铺？”“红樱桃”表示2010年3月在广州注册成立了公司，起初表示在深圳和广州已经有了实体店，但在本人坚持问具体地址的时候，对方又马上改口说是将在10月到12月，在深圳、广州、上海和北京大规模开店，目前一家店都没有。但他同时表示，已经有大量的“个人业主”自行开店。

　　“业主”是e科士威系统对入伙成员的昵称，只有成为所谓的“业主”才有资格享有它宣称的各种经营权和收益权。“上线”继续忽悠，e科士威采取淘宝+保险+沃尔玛+7-11便利店的模式，还推出了联名白金信用卡，刷卡消费就能折算业绩返奖金，联惠商家涵盖了吃、穿、住、行、娱乐、教育等方面，总之一旦加盟，今后吃喝拉撒均可享受折扣，并计算业绩得到奖金返利。

　　记者追问到底要如何加入，入门费用是多少？“上线”欲擒故纵，称条件成熟以后会告诉我。

　　两天后，此人通过QQ联系我，邀请参加一个“网络视频营销课”。我明白，经过前两天一对一的灌输，现在进入会议营销、课堂洗脑阶段。听课必须先安装一个名叫“呱呱视频社区”的可视聊天社区软件，装好以后，对方提供了一套专用卡密用来登录，登录社区以后，还需要另外一套密码登录聊天室会议系统。经过层层防范，未经邀请，游客自然不得其门而入。聊天室里人头攒动，讨论热烈。这天的课是由化名“飞鸽”和“黔英”的两位讲师主讲，内容并没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先是成功人士的励志教育，据称马来西亚某警官改行加入e科士威，10年赚到上亿元人民币；后是讲解直销跟传销的区别，接下来分享成功经验，炫耀自己如何一夜暴富、一步登天。有一两个刚刚加入行业的新人现身说法，鼓励还在观望的人们“抓住良机”。

　　讲师决定把最后的发言机会留给我，一群人起哄架秧子要我发表感言之类，我以麦克风设备故障为由搪塞过去。

　　课堂洗脑过后，“红樱桃”趁热打铁，抛出了详细的加盟计划。该计划设计了一套精密复杂的模型，生造了EV、 QU和RP等艰涩的概念。据介绍，EV是下线的分值，QU是本人分值，RP是购物折扣礼券。加盟e科士威成为“业主”之后，你为你发展的下线每付出一笔现金，都会为你增加一定的EV，EV可以按一定比例转换成奖金。当你发展了多条下线之时，就会根据你的下线的分值来统计你的最终收益（QU）了，你的QU就是上线的EV，环环相扣，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利益大网。

　　接下来，他给记者详细罗列了5种不同的加盟模式所能最终产出效益的巨大差别，简而言之，就是投入越大，享受的进货折扣越高，获赠的购物折扣礼券越多，“市场的宽度”也越宽，最终奖金收益也就判若霄壤。他举例说：如果投入1000元左右以100EV的小代理加盟，就只能领取2100美金；如果投入3万元左右以30000EV的“加强型特级代理”加盟，最高可以领取6590美金。事实上，这里的投入并非产出的重要条件，上线故意搅浑水，误导人们建立投资回报的因果关联。

　　接着，他发来一张“加盟”表格要求填写，表格内容包括姓名、性别、身份证号码、送货地址、电话等详细信息，还要选择加盟级别，然后到指定网店上去挑选配套商品。值得注意的是，网店上所有商品都没有明码标价，这样才方便其自行定价。当然最重要的信息就是推荐人编号，上线就指着这个赚取人头费了。一切办理完毕以后，就算是“正式毕业”加盟e科士威成为业主了。

　　洗脑完毕，“红樱桃”就坐等分红了，于是不断催促尽快办理。记者忽然打出一记横炮：“既然e科士威如此牛×，为什么我看到成都、长春等地公安部门多次以涉嫌传销为名，端掉e科士威的线下窝点？各地工商部门还深入高校去给大学生做反传销讲演？”“红樱桃”猝不及防，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搪塞说：任何行业都有害群之马，这些受到打击的对象要么是偏离了公司为民造福的宗旨，要么根本就是打着e科士威旗号搞歪门邪道。“红樱桃”不甘心煮熟的鸭子飞走，继续卖力地劝说我快下决心，我已无心恋战，遂以“还需要跟老婆商量”为由推脱走人。

　　馅饼后面是陷阱

　　记者通过Whois和工信部网站备案系统逐一查实e科士威系列网站，eecosway.com是一个名为王晓明（音）的人于2006年注册的，网站至今只是一个空页面，京ICP备案号也是捏造的；名为“成功系统”的网站以及河北“特惠屋”的网站也均未经备案。

　　一位对直销行业颇为熟悉的律师朋友告诉记者，在政府打击传销的高压态势下，许多传销组织将活动场所从现实生活中转到了互联网上，服务器设在国外，采用国外顶级域名，通过网络渠道发展下线，大多采取单线联系，组织严密，行踪诡秘，下线与上线甚至从未谋面，工商和公安部门受属地限制，取证困难，致使网上传销屡禁不绝。传销组织往往通过垃圾邮件、QQ群、BBS论坛、博客、微博以及视频网站等渠道进行夸张宣传，把诸多真真假假的信息掺杂在一起，鱼目混珠；琳琅满目的商品，无非是用来掩盖“攒人头、吃下线”的道具，利用人们普遍存在的“一夜暴富”心理，骗人上钩。

　　以e科士威推销的一整套方案来看，它描绘的美好蓝图纯属画饼充饥，充满不确定性。首先，它承诺的“免加盟费、免租金、免水电费、免装修费、免费铺货、免费培训、只赚不赔”根本就是骗人的鬼话，获得这些“免费赚钱”机会的前提是你需要先破费获得资格，然后还要提出申请、通过审查，前提条件不清不楚。这个充满悖论的吊诡模式不过是精心设计的骗钱把戏。它宣称全球有数以万家的联惠商家可赠送打折优惠，但是你所在城市一家都没有。唯一确定的就只有几点：你掏钱认购得到一大堆用不上、划不来的商品，以及一个虚妄的“业主”资格，也就是一个网店的子页面以及你的个人代码；假如你连蒙带骗发展到下线，有权从这个倒霉蛋交纳费用当中获得提成奖励，接下来就是在暗夜里做梦被数以千计的下线拱上了金字塔尖。

　　2005年国务院令第444号公布的《禁止传销条例》给出了界定传销的三个条件：一、骗取入门费的传销行为。二、以发展下线的数量为依据计提报酬的传销行为（即“拉人头”）。三、以发展的下线的推销业绩为依据计提报酬的传销行为（即“团队计酬”）。照此标准比对，毫厘不爽。至于传销组织吹嘘的“中国已经加入WTO，将很快与国际接轨、修改相关条例”更属信口胡诌、严重不靠谱的鬼话。

　　曾经长时间打入江西上饶传销组织做卧底，写出了反映传销黑幕纪实作品《中国，缺少一味药》的畅销书作家慕容雪村在微博上警告说：“现在确定（e科士威）是一家传销公司，在中国大陆骗人无数。”

　　e科士威绝非独家，类似组织还很多，而且还产生了各种变种，有打着商品消费、高额回报幌子搞特许加盟、连锁经营的，有借助股票、基金等网络理财骗取入会费的，有利用虚假出售电话充值卡、游戏点卡、银行信用卡等进行传销活动的，也有兜售全球远程教育、成功学培训课件的，不一而足。

　　针对人性弱点精巧设计的传销模式历久弥新，网络传销不外是穿上了一套互联网马甲。作为一款流传久远的“博傻”游戏，不管推销的产品和服务如何花样翻新，其真正的商品只有一个，那就是笨蛋下线；传销者的使命只有一条，那就是如何从人群中找到比你更笨的人，“成功”与“失败”由此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