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传销救助案例:时间都去哪儿了
这篇文章我已经写好了很久,这是我最后一篇关于传销的文章。 这几年,有少数人阅读我的文章后,掌握一些劝说技巧,假装专业反传销人士四处骗钱。而这篇文章当中讲述了传销老总详细的生活及操作方式,我担心文章内容被一些小人套用假装成自身经历,诈骗求助者,所以内心很纠结。但我知道这篇文章有可能会帮助更多深陷传销谎言中的人们尽快醒悟,思考再三决定发表。
再次重申,我空间里所有的文章都是本人亲自抒写。欢迎大家转载,同时请注明转载出处,请大家理解和尊重。
2010年9月的某一天,我正在午休,突然手机响起,很不耐烦的接起电话,一个女孩轻柔的声音:“喂,是叶老师吗?您在武汉吗?”。
我迷迷糊糊说:“嗯,有事吗?”。
他激动的说:“我在武汉上大学,我想当面请教你关于传销的问题,请问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我直接的说:“对不起,没空”。直接挂了电话。
因为那时,我已经厌倦听到关于一切传销的话题。
过了二十分鈡,电话再次响起:“叶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从朋友哪里得到你的手机号,我的父亲在南宁参与资本运作,我也去考察过,我只是想和你当面聊聊,咨询一些问题”。
也许是内心还残留一丝的同情心,我答应她晚上见面,我们相约在她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饭店见面。
我记得很清楚,她那天穿了一件蓝色T恤,扎个马尾辫,看起来很阳光。她叫杨敏(化名),家住陕西安康,她的父亲是木工,常年在外打工,母亲早年因病去世,家里全靠父亲一人支撑,还有一个弟弟在镇上中学读书,照顾他的是七十多岁的奶奶。
杨敏虽然年龄小,但很聪明,相对于同龄人来说,家庭的变故促使她很坚强成熟。在学校她利用课外一切时间去打工,做家教努力的挣钱替父亲减少负担。
在一次偶然打电话和她父亲聊天时,她父亲总是提到行业生意,国家行为,很赚钱等,听到这些话后,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父亲一直做木工手艺活,从没了做过什么生意,怎么今天突然说起这些奇怪的话。出于对父亲的信任,他并没有想的太多。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总是有种莫名的担心,为了解父亲在南宁到底做什么生意,上个月,她去了南宁。
到了南宁后,才知道她父亲两个月前被工友骗到了南宁,为了投资所谓的生意,父亲把老家的房屋抵押贷款,还问亲友借了一部高利贷。
来到南宁的第一天,杨敏父亲就带着她去了五象广场,国际会展中心等这些所谓“暗示行业的建筑标志”,一路上她父亲的朋友热情洋溢的给她解释其中的玄机。
第二天,杨敏父亲带着她到一个陌生人家里听“工作”。当听到投资69800发展三个合作伙伴就可以得到1040万的回报率时,她就认定这就是传销。
在房间里大声的与父亲激烈的争吵,在争吵的过程中,她父亲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被打之后她安静下来,用手捂着脸,泪水从眼眶涌出。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委屈的睁着眼狠狠的看着父亲,讲“工作”的人见此情景便离开了。
杨敏从记事起父亲从没舍得打过她,在家里是万般的呵护疼爱,,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自己深爱的父亲。
杨敏的父亲坐在一旁低着头抽着烟,而她却一直站在原地。刹那间,房间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一般,过了许久、、、、、、
杨敏父亲走到她的面前,塞了一张纸巾给她说:“再耐心的看几天,如果你觉得这件事不好,我就会回陕西、、、、、”。
她哽咽的说:“爸,我要回学校了,这是传销,不要再做了,回家吧!”。
女儿恳求的眼神,哭泣的声音,刺痛着他内心深处那根脆弱的心弦,他哪曾见过女儿这般情绪状况,他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继续沉默。
此刻,他在想“也许女儿还没有看懂‘行业’,还不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晚上,杨敏父亲的上线来做“工作”。杨敏此时心态平和了许多,毕竟是父女情深,杨敏在他们的煽动下决定再看几天。
连续几天,不同的人说着同样的“工作”,她内心纠结。难道真像父亲所言,是老天给他们这样贫困的家庭一次快速致富的机遇?
从一开始的强热反对到最后的默默的妥协。杨敏知道父亲已经中毒太深,过多的争吵只能伤害她们之间的感情,在陌生的城市孤独无助的她,只能祈祷父亲好运。
杨敏请假的时间快到了,必须要回学校。她父亲送她来到车站,看着异常兴奋的父亲,她只能说:“爸爸,好好照顾自己,如果生意不好做就回家吧!”。
杨敏的父亲点着头说:“不管你有没有看懂‘行业’,回去后好好学习,等将来有一天,爸爸给你买最好的房子,过最幸福的生活、、、、、、”。
在离别的车站,杨敏望着站台上渐渐远去的父亲,她哭了,哭的是那么的悲恸欲绝,她多么希望能带走父亲,可是她太弱小,面对走火入魔的父亲,无计可施。
人生之中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一步步的陷入深渊,而站在身旁的自己却无能为力、、、、、、
杨敏回到学校后,在网上查找关于南宁传销的资料,也许是巧合,她的一个舍友曾经求助过我,留有我的手机号。
舍友把我的博客和手机号告诉了她。她看了我所有的文章,越看越担心自己的父亲,内心万分焦急的她,终于拔通了我的电话。
吃饭时,她提了很多的问题。这些问题也是传销人员经常问的,“为什么国家不打击,当地的银行,房屋,手机网,开发区没有工厂等。
也许是我那天心情很好,我耐心的给她解释。
也许是她阅历和知识还不够,有些问题即使解释她并不完全明白,可以肯定的是,她知道那是传销了。
听到我的解答后她着急的说:“叶老师, 那如何解救我的父亲”。
我说:“像你父亲这种情况,先保持好关系,不要争吵,不要提传销,利用方式方法骗到武汉,先脱离那个环境,然后找资料和一些案例耐心劝说利用亲情感化或者由专业人员当面劝说,这样会有一定的效果”。
她点点头说:“叶老师,我把父亲骗回来后,希望你能帮我劝说他”。
我说:“当然可以,但是我无法保证百分百劝说成功”。她很自信的说:“我相信你,如果失败我也会感激你”。
从谈话中明显感到杨敏的焦虑不安的心情,因为她几乎没有动过筷子。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经常联系。
杨敏编了一个谎言对她父亲说自己生病了要住院,骗他来武汉。
她父亲得知情况后,买了最快的火车票,急匆匆的从南宁赶到武汉。
从未对父亲说过谎的杨敏,她显得很紧张,她怕父亲知道真相后会责骂她,但她实在想不出能让她父亲来武汉的理由。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杨敏父亲来的武汉的那天,正巧我在成都,我只能安排同事去劝说。
杨敏去车站接父亲,当父亲看到她一切安好,便大发雷霆,责骂她不懂事,编这种谎言骗他来。
杨敏耐心的解释说:“她有一个学长,也在南宁参与过,希望你们能聊聊”。
当时她的父亲很反对,在她极力的要求下,他勉强同意见面。
在杨敏父亲来之前,前期工作就已经做好,由我的同事假装她的学长劝说她父亲。
劝说效果很差,因为杨敏父亲性格倔强内向,不善于言谈。劝说只进行一半,杨敏的父亲就走了。
杨敏无法留住性格倔强的父亲,又是在争吵中送父亲上了去南宁的火车。
我回武汉的当天就找到了杨敏,她把详细的情况告诉了我。
她并没有绝望,她希望我能再帮她劝说一次。
我知道劝说只有一次机会,第二次劝说难度非常大。
她那娇小的身体如何承受着这种无情的打击,父亲是她家庭的唯一的支柱,她还有一个年少的弟弟,年迈的奶奶,不敢想象她们家庭最后的结局。
我答应她再劝说一次,我留下她父亲的手机号,我准备找个机会电话劝说。
电话劝说的成功率非常低,我也好久没有替人电话劝说。
杨敏父亲被我同事劝说完不久,必须等一段时间才能再次劝说。杨敏采纳了我的建议。
杨敏为了让他的父亲不再伤害亲友,她告知所有能联系上的亲友,破坏她父亲“人脉市场”。
又过了一个月,杨敏打电话跟我说:“叶老师,我父亲疯了,他竟然威胁我说,再破坏他人脉市场就脱离父女关系,以后再也不管我,他还说,上次劝说的那个人是个骗子,让我不要相信你们,还要把我弟弟接到南宁上学、、、、、、”。
我叹着气说:“嗯,情况很复杂,晚上我打个电话给你父亲但愿有效果”。
挂完电话,我思考很久,该如何劝说这位已被严重洗脑的杨敏父亲。
我知道劝他放弃太难,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暂缓发展,尽量维护杨敏与他的关系,避免亲情破裂。
晚上九点,我拔通了杨敏父亲的电话:“喂,您好,我是杨敏的老师,关于你在南宁的事情我听说了,我曾经也接触过,有一些建议和观点想与你交流”。
他有些紧张的说:“你说吧,我在听”。
也许是我伪装的杨敏老师身份,否则以他的态度肯定会立即挂断电话。
我小心翼翼详细耐心的替他分析“行业”的风险,关于“传销、谎言、洗脑”这些敏感的词句从未提起。
他总是回答:“嗯,你继续说”。他的语气显然是不屑一顾。
十几分鈡过后,我知道这样下去,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他依然那么的“淡定”。
那一刻,我真想挂断电话,但我答应杨敏要尽全力劝说。
我点燃一支烟,口气开始强硬起来:“我知道你现在的状态,对我说所的一切根本不会相信,但从这一刻开始,我希望你把手机录音打开,我来详细的告诉你老总的收入及生活情况,希望你去认真的调查,如果你运气好,做到老总,便会知道今天我所说是否真实”。
我把A级老总所有的内幕及操作手段全部告诉他。
他最后跟我说:“谢谢你,你说的这一切我会考虑的、、、、”。这是在敷衍我。
整整聊了一个多小时,我已经竭尽所能。
我把结果告诉了杨敏,虽然她很失望,但必须要面对现实。
从那次打完电话后,我和杨敏也从未联系过。
转眼两年过去了,还有一个月就是2013年的春节了,也是我们最繁忙的时候。
很多传销人员提前回家发展下线,异地劝说任务很重,那时我已经退出反传,临时到工作室做咨询接待。
一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一个号码显示是南宁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深沉的声音:“喂,是叶老师吗?”。
我回答:“是的,有事吗?”。
他接着说:“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杨敏的父亲”。
我有点惊讶:“嗯,您好,还在南宁吗?”。
他停顿了一下说:“是的,我还在南宁,现在快升到老总了”。
我笑着说:“那要恭喜你了,快成功了”。他继续说:“我有一些问题,想向你了解一下,可以吗?”。
我说:“你说吧!言无不尽”。
在传销组织里,随着级别的增长,时间越长了解的越多,看来他多少“悟”出行业的一些问题。
通话的内容多是询问上总后的生活,赚多少钱,是否有“出局”等。我耐心的回答他所提出来的问题。
结束通话后,我躺在床上转辗反侧,难以入眠,想到杨敏的父亲,悲凉之情涌上心头。曾几何时,我也像他一样,经历着同样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