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信女网友:传销男孩的生命倒计时(2)
青春的迷途 第一次远离家他在游戏厅输光了钱
自从初一上完后,伍刚因为厌烦读书便辍学了。在餐馆里打了几年工之后,跟妈妈一起铺地砖,空闲的时候去玩电子游戏,但常受妈妈管教。
作为伍刚最好的朋友李建,这对伙伴相识了多年,早在4月5日,他们一起从哈尔滨出发,中途去了趟李建的山东老家,然后来到天津找工作。
这是伍刚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这么自由,他将兜里的一千来块钱很快输在了游戏厅,最后连他自己的手机也输掉了。
到天津后,伍刚用李建的手机给姐姐晶晶发了条信息:“姐,我在天津呢,没有钱交中介费了,你借我点呗?”
当时,晶晶并没有给这个陌生号码任何回复。于是,伍刚让表哥赵昆给他寄了500元,但很快也输光了。
最后,妈妈给他寄的300元回家车费同样被输光了。家里人不给他寄钱了。
女网友介绍工作俩人被骗去传销
4月29日早晨六点多钟,李建从铺着塑料泡沫的地铺上爬了起来,大腿内侧隐隐作痛,上厕所时他看到了腿痛的地方发青,这是近日来被掐的。
同伴伍刚的遭遇跟他一样。
李建还记得八天前伍刚新认识的女网友给他打了三四个电话,说静海县的一家“三星手机配件厂”在招工,一个月可以拿到四五千元的工资。经不住对方相劝,再摸摸自己空空的口袋,伍刚决定去女网友的厂子里看看,好朋友李建愿意陪他。
4月22日,伍刚和李建坐上了从天津市区前往静海县的汽车,在汽车站等待他们的是那位女网友和另一位男子。
在他们的带领下,穿过几条胡同,两人来到了聚文里小区。进了最里面胡同的这扇木门之后,李建的手机便被没收了,接下来的谈话,伍刚看到了对方手里明晃晃的弹簧刀,他吓得不敢吱声。
软禁的生活上厕所有人陪每天讲课无暇思考
自从进来后,伍刚便失去了自由,即便上厕所都有两三个人陪着到厕所门口。
他们每天的活动空间就是这个四合院。除了开大会,伍刚从没离开过这个小院,院门的里外都上了锁。在这里,上课、打牌、挨打、被谈话成了他们每天生活的全部。
“一年挣536万元”的理论每天被给他们上课的领导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在他们这个自称网络营销公司内部,所有成员被分为五个等级:会员、培训员、推广员、代理员、代理商。
除了上课,就是打牌、被谈话。“他们不让歇着,不给思考问题的时间。”叶前比伍刚晚来三天,他说,他们的所有行动都是被控制、被监视的。
29日早上洗漱完毕,李建被领导带到谈话室。这是这个四合院三间房子中的一间,平时大家活动就在这里。
在领导的一番思想教育之后,领导把手机递给李建,并让他拨通了***电话,同时按了免提。随后,伍刚也同样被领导叫走,远在哈尔滨的刘莹接到了儿子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伍刚开口第一句话仍然是要钱。刘莹有些不耐烦:“你老要钱干啥啊?我没钱给你,你挣不到钱就回来啊!”根据以往的经验,家里人商量好不再给伍刚寄一分钱。
从谈话室出来,李建发现伍刚垂头丧气地回到活动室,之后开始吸烟,一支接着一支,一句话不说。
以前伍刚一天只吸半包烟的,现在一天要吸两包烟。
生命最后
12小时
出发无声穿过的街道
30日早上五点多钟,伍刚被领导们唤醒。
洗漱完毕,伍刚和大伙一起准备出发了,今天是开大会的时间。这是伍刚在这里九天以来第二次开这样的会了,上一次是七天前。
叶前、李建将被子折叠成小块,塞进了透明的塑料袋里,然后把塑料袋甩到后背。塑料袋在背上固定了之后,他们便出了卧室的门,来到了四合院,这时天刚蒙蒙亮。
“他们早上是去开大会,总是那么早,他们被洗脑了。”张启是旁边静海四中食堂的承包商,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他知道这帮人才来一个多月,但是聚文里小区里的传销人员从没断过。
让记者奇怪的是,年过五旬的张启从没想过去救他们。他说,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自愿的。
谁也没有想到,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伍刚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很难设想,如果当时张启报警,或者采取其他的行动,之后的事情是否还会发生。
伍刚和伙伴们并不知道,周围的房子里住着一些邻居。他们和六七个领导一起穿过了这条约二十米长,不到一米宽的胡同。
叶前看到,从聚文里小区的其他胡同里,不时走出来和他们一样装扮的年轻人。
这支队伍渐渐壮大了,但大家都悄无声息,只有细碎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种沉寂,让大家心中的恐惧又增加了一分,他们不知道身边跟他一样失去自由的年轻人到底有多少,只是感觉身后的队伍很长很长。
生命最后
9小时
要钱收到最后一条短信
40分钟左右的徒步,终于到达了那片长满芦苇等杂草的空地。
叶前看到有很多人已经先到达了,他们把被子铺在地上,人坐在被子上,全然不顾地上的泥土。同时,他也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往这片树林里涌来,都是三三两两的人组成的队伍。
坐下之后,在领导们的号召下大家开始打牌,和前几天一样仍然是斗地主、玩升级,输牌的人是要挨罚的,惩罚是叫做“生孩子”或“小蜜蜂”的体罚。
上午9点钟左右,正在上班的刘莹又接到了儿子要钱的电话,她有些生气:“他在撒谎,一会儿说找新工作需要花钱租房子住,一会儿说把别人电脑弄坏了得赔。”刘莹根本不相信电话那头儿子的话,把他教训了一番。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南方口音男子的声音:“你儿子把我电脑弄坏了,得赔2500元,不赔钱我就把他腿打残了……”
刘莹开始和对方讲条件,“你把他送回来,我给你5000元;或者你告诉我你们在哪里,我给你们送钱来。”
然而,对方态度强硬,一定要让刘莹给卡里打钱,不能见人。刘莹生气了,“你要打残,你就打吧。”
电话挂了。
刘莹心中的担心又多了一分,她将这个电话内容告诉给了亲戚朋友,让他们帮忙想办法。
随后,赵昆给伍刚打了电话,听到了伍刚的哀求声:“二哥,救救我吧,给我寄点钱吧,不然他们说要把我打残、进医院。”
“没事,他们不敢的,打残了我去医院看你!”赵昆很气愤,和抢过电话的南方人吵了起来,并且在电话里说伍刚的姐姐报警了。
刚挂电话,赵昆的手机便收到两条信息,显示的时间是9点29分。
“你们报警了也没用,把别人东西弄坏了得赔,别人说了今天必须赔,你就打过来吧。”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再一次发来伍刚的建行卡号并且催款。赵昆判断这不是伍刚自己发的,他没有理睬。
但他从没想过,这是伍刚生前给他发的最后一条信息了。
在伍刚离去前的48小时里,他给妈妈打了二十多个电话,都是要钱,妈妈刘莹只接了两个。
和伍刚一起逃出来的李建说,伍刚生命中最后的9天是在恐惧和绝望中度过的,被传销团伙要挟和虐待,被家人拒绝,思维被控制,多方压力一齐压到了这个21岁青年的身上。
在他生命中最后1小时里,他拼命地想逃跑。在被追赶的恐惧下,他试图过河逃避,却不幸溺亡。
彼时,距离与妈妈最后一次通话9小时,母子俩便阴阳相隔,刘莹失去了她今生的依靠。
“他才离开我不到一个月,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刘莹对《法制晚报》记者诉说时,泣不成声。